姜蛋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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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曲

K:双王(宗像礼司*周防尊)


内含作者懒得改了的巨大BUG……坑。不会再填的坑。就当是完结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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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像礼司表示这次我们要活捉夜刀神狗朗时,所有人都没说什么。

 

青王时不时脑子抽风已经不是一天两天了,虽然基本所有抽风都被合情合理的行动计划掩盖成恰如其分,明眼人还是能一举指出这和他之前的作风大相庭径,但与一针见血地将其捅破不同,相关者心照不宣地选择了放任自流,从已经习惯了劳苦之命的黄金之王到早被潜移默化出抖M体质的青组成员,甚至极少在他面前掩饰本性的伏见猿比古,所有人不约而同给予了微妙坏掉的青王巨大的包容与耐性,具象为比如乖乖默许了在围剿闹事权外者这一本职工作后,于归途中突发的捕获良家妇男兼三好市民的无辜少年这一纯为满足王权者喜好的兽行行为,并为此劳师动众地清空了被用作百货商城的大楼。当达摩克利斯之剑的蓝光将楼盘笼至密不透风之后,宗像礼司优雅从容一步一晃地踱出办公车厢,这次他可是兴致勃勃地连茶棚都没想撑,善条刚毅提着刀跟在后面,一脸麻木的无奈。而躲在小队长们身后还是在半路上被王权者一个眼色捕捉到的伏见,让一腔发不出来的哀嚎挤得肺痛不已。

 

究竟还要多久?他试想如果自己这样问,【你不过是捅了一个人。】

 

距离赤王光荣殉职已经过去两个月,天下太平百废待兴,赤色遗族的安顿在赤青双方高层的共同努力下有条不紊地进行着,撇开青王对前赤族二当家每每挖角未遂而引发的小规模无伤大雅的冲突之外,安稳长远的和平局面实乃指日可待。但有哪里是绝对不对劲的,伏见说不清哪里,它跳跃却一直存在着——从两个月前从大桥那端走回来的王者猩红一片的指尖上,仅仅裂了一道细纹的无框眼镜上,宗像礼司此后越发流丽的拔刀举刃上,他与此前别无二致的起眼抬眉上,稳定得越发岿然不动的威斯曼偏差值上——伏见猿比古敏锐的直觉被它折磨得简直求死不能。那柄高悬天际的巨剑如一枚不知被定在何时的炸弹,谁知道哪天宗像礼司一高兴想通了会不会放它和关东大地来个亲密接触,没人能保证谁会及时切断这位靠谱得令人发指的王的呼吸——伏见设想过数种拐带人口迅速逃离外地的方案,又考虑到青王无处不在的耳目和深不可测的城府作罢,毕竟人一旦作起死来死掉的几率还是更大一些——坦然迎接着宗像此刻贯穿他头壳的两道眼神和似笑非笑表情的伏见,再次加强了自己如此这般的认识。

 

事情发展成这样基本没人乐意,黄金之王大抵更愿烧尽万贯家财换回这事儿没发生过,但德累斯顿石板不做此等交易。这事有一部分后果是宗像礼司只能一力承担的,它挂着无数人的性命,可笑的是无数人都只能当看客。

 

【所以说我才这么讨厌啊,】伏见的指腹轻轻擦着佩刀与鞘的咬合处,没有察觉自己已经嘀咕出声,【王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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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防尊在成为王之后过得不是很顺心,当然也不是说他在这之前就过得多么顺心了,也就是任性撒个欢不至于毁灭世界的程度,后果也还是会很严重,他讨厌给旁人添麻烦,因为无法无视后果,如果没有生而为人的话估计最快活,不过他倒也没有很介意,再怎么糟糕也还是有觉可以睡,睡着了可以什么都不想,然而后来他开始做梦,梦里的情景令他糟心,究其原因大抵是自己为人的部分和为己的部分冲突太甚,本质上他什么都不在乎,而现实里有太多东西他不得不在乎。

 

他本身的姿态颇能蛊惑人心,有个大脑结构至今没几个人能懂的家伙便开始称他为王,叫多了未免也潜移默化,因此当石板一把将他扯到面前递交火种时,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后来他发现自己变成封入树脂的琥珀,有茫茫的天下,只要愿意大抵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问题是他依然对此毫无兴趣,却被附赠了分量暴涨的孤独。

 

【王】这种属性或许也是有它们意志的。宗像礼司如是说过。因此你才会是你而我成为了我。那是一种助长或曰放纵,令你失去为这世上其他力量所更改的可能。不过这种交易也足够你情我愿。周防曾因某些私人原因卷入过与黄金之王旗下一支力量的敌对关系,他认为那是必然——为那个出于维护亲人安全,被迫着一遍遍试验成为青之王而去触摸石板的少女。那怎么能呢?他的本能这样说,他为王的准则便推进他去做。而了解了全过程的宗像充分肯定了他的抉择:【那怎么可能呢,为了旁人的安危而强迫自己去下的决心,】他耸耸肩,【完全不够目中无人。】

 

仿佛那是能成为【王】的第一要著似的。

 

有时候周防尊也会思考自己诞生于世的意义是什么,他有很好的头脑,即使不成为王也可以去当点别的什么,但他从未被任何事物吸引过,也就不能为任何东西去甘心努力,于是他驾轻就熟地当上并保持自己为一个混混,又顺理成章总是在第一时间成为头儿,当然对于一个毫无目的只朝前走的人来说,炮灰眼前的挡道者附带保护了自己的身后更是一种本能,他不奇怪自己背后总是有人,即便很少回头,也绝不怀疑那是构成自己的重要部分。

 

就这样走下去直到时间的终点也不是什么难事。世界对他来说是空旷的平原。直到宗像礼司的出现。

 

周防觉得自己很可能是第一个感应到青王诞生于世的人,国常路大觉何时察觉他不能断定,也没有向对方问过,毕竟黄金之王的世界与他们依然微妙地隔着一层,除非此王日日夜夜将感知与石板的动向挂钩,否则周防不信他的知觉能比自己更早一步——宗像礼司自己那时候都还摸不清头脑。而周防的知觉清明异常——那时他在睡,酒吧的沙发上,孤身一人的世界里,他最为清醒的时候。有变化突如其来,但他并不意外,仿佛早已在等待:空旷的平原上涡下去一个点,继而静止的空间里出现了风,世界在无声的轰鸣中有条不紊地崩解、改组,平面沦为错落,南极的那一面出现北极,他虚浮的脚步遭遇重力,一向毫无险境的坦途,跨错一步便会跌入深渊。

 

那是多简单的事情。他睁开眼,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在出云讶异的眼神中破门而出,轻捷地踏入洪流,任由它带着自己向漩涡的中心奔赴。这急涌的水流是下班时间被行人填充的马路,刺耳的车鸣,变幻无常的红绿灯,路人脸上更为叵测迷离的眼神,还有将落未落的雪,横冲直撞的风——漩涡中心止在地铁入口外细小的一个点上,穿着西服大衣的青年正半跪在地上摸索,他垂着脸让人看不清表情,周防瞥到掉在他身后反着一点微光的镜面制品,便走过去拾捡起来,此人迅速感应到了他的动作,自然而然地起身伸手接过:【非常感谢。】他有一张天生苍白的脸,眼窝里一双深蓝近黑的瞳孔微微涣散着,但举手投足间并无丝毫忙乱,甚至太安稳有序了一点——接过眼镜之后径直转身走下地铁口。周防觉得有趣,隔开一米跟在后面,这是德累斯顿石板刚刚选出的青之王,周防清楚那颗脑袋里现在被灌注了怎样庞大的信息量,以至于都没察觉到近在咫尺的危险气息。外形貌似小公务员的青年加快脚步奔向即将合拢的车门,周防一眼扫去断定他会以半秒之差被拒之门外,然而一秒之后他已经在车厢里了,转过身向窗外看来的表情有少许的庆幸和微妙得意——他还以为是凭自己脚力赶上的。

 

周防打赌他没察觉自己刚刚一瞬通过的门是以怎样的速度被蓝色方间分解又重构的,而其他人即便有眼力目击也会以为是幻觉。

 

他好笑又略带愠怒地点起一支烟,姑且放弃了炸开车门把对方拖出来的打算,地铁里是禁烟的,隔着一道门已经戴上眼镜的宗像礼司看着他,十分不赞同地攒了下眉头,下一秒已经被地铁呼啸着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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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像礼司不是工作狂,无论是成为青王之前还是之后,他有良好的生活习惯以及家教,比良好再好那么一些的头脑,偶尔被人戳着脊梁骨或夸或骂天才,做什么都会恰如其分地努力,从来不走极端。

 

所以当石板把和他前二十多年截然不同的人生砰一声摔到他面前时,他的反应也就是【哦,那好吧】这样。

 

周防尊曾以此嘲笑过他实在好欺负。

 

凭心而论,宗像礼司是一个充满了责任感和服务精神的人,这从他选择的职业就可以看出,公务员的工作很大程度上不可谓不枯燥,繁重,并且充满各种意料之中和之外的考验,但他一直做得很好,即使资历尚浅也迅速累积了可观的群众基础和信誉度,在这种人身上可以很直观地感受到【优秀是一种习惯】并非一句虚言。也凭借这一点,他身上其他那些让人不那么能理解的部分也变得可以接受,信服,甚至纵容了。

 

当然偶尔也是有例外的。

 

他与周防第一次正式会面开场前十分钟周防的眼睛基本没在他身上落过,站在他身边的淡岛以自己几乎从不动用在工作场合的女性本能微妙地感受到某种不适,周防背后的出云眼里翻涌的高温已经几乎要烧裂墨镜镜片,当然碍于情境他不可能破口问出,周防收回肆无忌惮的眼神,注视了宗像一眼,宗像侧头冲自己的副手一笑:【淡岛君,能不能把我桌下第一个抽屉里那份文件夹拿过来?】淡岛离去后周防发出一声低沉的笑:

 

【宗像礼司。】

 

【是。】

 

【制服不错。】尤其女款。

 

【承蒙夸赞。】

 

【是你做的?】

 

【我设计的。】

 

草薙出云对于第一眼看过去极其靠谱的青王的好感度就止步于此了。

 

宗像礼司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表格递给周防,上面并排罗列了他俩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威斯曼偏差值。

 

【你的数据还是十个月前的,国常路御前说自从某个事件之后你就拒绝再接受例行检查。】

 

【不想去。】

 

【即使会无法了解自身的状况?】

 

【我的状况如何我自己清楚。】

 

【但是我不清楚。】宗像伸手抽回那份表格,居高临下地注视坐在沙发上一脸懒散而不耐烦的男人,【这对我展开工作造成了极大的不便。】

 

【比如?】

 

【应该在什么时候砍了你。】

 

【啊咧啊咧。】出云翻动着打火机的盖子,状似哑然失笑。周防揉揉眼角,低沉地笑起来:【……你想怎么办。】

 

【至少给我月报。】

 

【不知道怎么弄。】

 

【国常路御前直辖的威斯曼研究中心。】

 

【不知道怎么走。】

 

【这城里最高那栋楼你看得到吧?】

 

【不想去。】

 

【我带你去。】

 

周防抬头看着距离自己脸已经不过十公分远的宗像礼司,这人站在他面前,直直地弯腰下来,脸上的表情端然中似笑非笑,好像看着什么非常赏心悦目的物件一般。

 

周防尊的生命中第一次计算起直接否决另一个人的意愿后果划算不划算这种事。

 

【什么时候。】

 

【明天中午,你来这边。】

 

周防不耐烦地嘟囔了一声,起身的同时拾起自己喝空了搁在桌上的牛奶盒子,头也不回地向身后一抛,正中垃圾桶。宗像侧身给他让道,愉悦的笑容无懈可击:

 

【记得走侧门,周防,这边前门不许停车。我们可以少绕一些弯子。】

 

第二天他到得早了一点,机关部门Scepter4的侧门通道很宽且长,不知烧了纳税人多少白花花的银子,冬天的风刮擦着两侧高大树木光秃秃的枝条,这时候他意识到自己没问具体的会面地点也不知道如何联系约会人,他在一个转弯处停了下来,远处传来地动山摇的脚步声和口号声,但这些都无法动摇赤之王极度不爽心情下悍然沉思的姿态。

 

【周防。】宗像的声音从同一方向的不远处传来,周防望过去,他走过来的脚步从容迅疾,并且迅速突破正常社交距离,等他反应过来时宗像的手已经卡在他腰间,随即他被一举抬起放上路旁的水泥路障,而紧接着,发出脚步声和口号声的主体轰轰然从他的面前宗像身后奔涌而过,可以看出第四王权军团平日的训诫十分严谨,即便有包括顶头上司在内的两位王权者在路旁摆出匪夷所思的姿态,大部分人也都能保持目不斜视。被安置在水泥块上的第三王权者哼了一声:【……在马路上长跑?】

 

【平日这个时候不会有任何车辆经过。】宗像抱歉地说,【今天是我的疏忽。】但他赶来得还算及时,并且不打算指出周防比约定的时间提早了将近一个小时这样的人为意外,【我去取车。】他掏出一个纸盒递给周防,赤之王面无表情地注视了手中和自己昨天喝过的一模一样的草莓牛奶包装,然后抠下吸管捅进了铝箔口。

 

宗像把车稳稳停在周防面前,打开了副驾驶座的门,周防坐进去后自然地向后靠去,宗像碰了碰另一个按钮,安全带便悄无声息地将对方扣住,周防哼笑一声:【管得真多。】宗像安然答道:【习惯使然。】随即一脸纯良地笑道:【并且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什么都不耐烦学的赤之王是不会开车的,对交通规则的熟识程度也就可想而知,作为今次约见的主动方,我总该做好万全的准备。】

 

周防射过来的两道目光几乎可以让他张开王权领域去对抗了,这不免让人有些玩心大起,可惜在开车的时候无疑是非常不适宜的。宗像耸耸肩,踩下油门便不再开口,只挂着一抹浅笑权当占据上风者的昭彰。

 

检测过程并不漫长,但结果数据让宗像蹙眉,周防尊的威斯曼偏差值比十个月之前又拔高了一个档次,但他本人看起来十分安定以及懒洋洋,距离暴走的情绪特征差了绝不止十万八千里,宗像觉得这里面大有奥秘,而现在的自己就像刚拿到第一块拼图的人还未找到任何头绪,这个认知让他燃起了不小的干劲,他捏着报告单的手指摩挲出吱吱声,随后衣袖被人拉了下。

 

周防坐在他旁边,金色的眼睛自下而上地看着他,脸上写满烦不胜烦:【走了。】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回车旁,周防抢先一步站到了驾驶座的门边:【我来开。】宗像扬起眉梢:【即使偏差值高了一点也没必要这么急着寻死。】周防懒洋洋道:【来的路上我有看你怎么开。】宗像笑了:【看一遍就能学会?】周防针锋相对地回笑:【你觉得我不能?】倒也不见得。但他们还是在车边默默对峙了一会儿,周防继续笑:【还是你怕了,宗像?】

 

他们只花了来时一半的时间回到Scepter4,停车之后宗像开口说了第一句话:【周防,】赤之王好整以暇地侧过头来,【你要敢再碰一下我的方向盘,】他认真地斟词酌句,试图找出一种不那么偏激的表达方式陈述自己的心情,但是失败了,【我就砍了你。】

 

【我撞到什么了吗。】

 

【没有】

 

【我刮了你的车吗。】

 

【没有。】宗像推了推眼镜,回问道:【你知道什么叫限速以及怎么看红绿灯吗。】

 

【那个啊。】周防无聊地玩起开合安全带的按钮,宗像一脸冷漠地任由安全带在身上刮来擦去:【如果我不得不以黑进交通局数据库的方式还自己的驾驶记录一个清白,就请你提醒贵组的二当家,很遗憾他要为此破费了。】

 

【嘁。】周防脸上闪过一种极为孩子气的表情,【这么计较真不像你啊,宗像。】

 

【显然你对我的为人存在很大的误解,周防。】

 

【我倒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那你以后大可以像今天这样,】宗像起身拨开周防仍在调戏方向盘的手,同时伸脚过去放在油门上,眼镜反过一道白光,【试试。】

 

他踩下油门,用了一秒时间将车稳稳停进了车库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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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刀神狗朗不知藏在何处,动用了今次出动部队的一半人力仍未能搜寻成功,但宗像礼司当然依旧不紧不慢,伏见跟在他身后一层一层地爬上楼梯,即便闲杂人等已经尽数撤离,货柜与商品却还留在原地,再加上对方那名具备扰乱常人感知力的同伴,伏见保守估算今次任务将会是场小持久战。爬到第十三楼时宗像停了下来,回头问了他一个问题:

 

【这栋楼一共是十五层没错?】

 

伏见点点头。

 

宗像笑了笑,朝正北方向的落地窗走去,伏见跟在他身后,随着他步伐的停止而停步,随后宗像慢悠悠回过身,伸手过来拉住他胳膊,伏见不明所以间已经被一股不大不小的力道拖着撞向落地窗,这一下估计会很疼,他准备靠稳了窗户后大声抗议,然而预计的秒数过去后他的背并没有碰上什么的实感。

 

风在耳边暴涨的呼啸声给出了另一则答案。

 

宗像的脸飞一般迅速离他远去,有人在那身后发出愤怒的咆哮声,随即他感到脚腕被什么一把提起,然后便是大头朝下的静止,十三或十五楼的悬空高度望下去堪称动魄惊心,啊啊,原来如此,他心想,可惜还是中计了呢,足智多谋的夜刀神。

 

被提上来扔回原地的伏见转了转眼珠,盯住一旁站姿丝毫未变的顶头上司:【……下次干这种事前,先说一声行吗?】宗像彬彬有礼地一鞠躬:【情况允许的话一定照办。】这话跟放屁无异,伏见在心里默默地我呸了一声。

 

他坐直起身。四下齐整的室内幻象已然不攻自破,天空湛蓝,白云被风推着狂卷,夜刀神狗朗距离他们十步开外,摆好一手拔刀姿势,眼里的怒火将熄未熄,白发少女被他护在身后,鼓鼓的面颊也是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宗像笑着向那方伸手:【可否谈话解决?】

 

夜刀神狗朗冷然嗤笑:【身为王者,却以禽兽的准则行事。】

 

【我代部下谢过夜刀神君的救命之恩。】

 

【若我不出手,他此刻可是被你所杀。】

 

【但你一定会出手。】宗像笑得有些无可奈何,一脸无辜毫无压力,简直就要让人信以为真,【退一万步讲,身为王权者,赶在部下落地开花之前也大有方案避免最终状况的出现,夜刀神君没有沉住这口气,虽是败了,其品行却是令宗像甚为敬佩。】

 

狗朗敛起眉头,改以狐疑的眼神瞪他:【何不直接化去幻境?】【这样,在找到你之前你就会跑了。】【你未必追不上。】【比起追赶还是爬楼梯方便些。】狗朗冷笑一声:【那么我这幻境的破绽又是?】宗像朝侧面一抬下巴:【数楼梯。】伏见听了不禁又咂下舌,【从第一到第十层平均每层都是12级,后面三层平均每层多出8级,落差还是很明显的,虽然人的第一反应是大楼本身就如此设计,这边也确实没有时间调出设计图对比,】宗像笑着总结,【但我觉得试试也无妨,刚刚的力道不至于叫伏见君毁损了公物。】真是人民公仆的好榜样啊室长。被拿来充当小白鼠的得力下属默默弹飞了一粒耳屎,然而又想起什么:【那如果我们再往上走的话?】

 

【接入死循环吧,】宗像点点头,【夜刀神君以幻象让我们以为十五楼是十三楼,继续走楼梯向上,其实是往下去原路返回,等我们以为我们到了十五楼、实际是回到十三楼的时候,再把眼前见到的真实当成被他伪装的假象,有效地引导我们做出错误的决策,以此制造混乱。】

 

【把我们下楼的感觉伪装成上楼的,光凭那位小姐制造情境可做不到哦?】

 

【正是。】青王的笑容愈加欢脱,【如果没有白银一族抗重力作用的能力与之相辅,如此完美的骗局根本无法达成。】

 

但即使如此。

 

在伏见出神地算计着他们要以与地面呈多少度角的方向下楼才不会觉得上楼的姿势有异并为此觉得汗颜又好笑的同时,夜刀神狗朗手中的长刀缓慢出鞘:【宗像礼司。】

 

【是。】

 

【你是个怪物。】

 

【这话不错。】

 

【为达目的不择手段。】

 

【我自有我认同的原则。】

 

【那么,】夜刀神狗朗举刀,白刃朝这方直指而来,【现在,此刻,现身此地,以你所为,挡我去路,也是出于你自身的原则?】

 

【不然的话,夜刀神君以为呢?】

 

【你在发疯,】狗朗眸色沉静,铿锵字句卷起的气场竟足以同王权者分庭抗礼,【忘记自己是谁,舍弃应有的步骤,肆意妄为,从心所欲,不管不顾后果。】

 

【那样的话,听起来倒也不错。】宗像笑眯眯地垂下脸来,【你说是不是呢,猿比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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宗像礼司盯着周防尊的威斯曼调查报告。

 

【周防。】

 

【嗯?】

 

【你以前暴走过。】

 

【嗯。】

 

【次数还不少。】

 

【哼。】

 

【不过都在玩到过火前被阻止了呢,真是可喜可贺。】

 

【有话直说行吗?】

 

【十个月前你的偏差值和你现在的不在一个量级上,确切说来,是相对低得能让我感激涕零的程度,而那时你会暴走。】宗像放下手中的报告,【但认识你以来,我从来没有见你暴走过。】

 

【有关系么?】

 

【你的表现和指数走反了。】

 

【没准本来就是反着走的。】

 

【那我现在应该已经毁灭世界了。】

 

【我觉得差不多也快了。】

 

【我们单刀直入吧,周防尊。】宗像礼司笑着,【你想干什么?】

 

【什么都没想。】

 

【连总结一下自己情绪的前因后果这种事都要我帮你做么,姑且也活得有点人样吧,赤王。】

 

【呵,】周防尊懒洋洋地从沙发里仰了下脖子,【这是在命令我么,青王宗像?】

 

【是建议以及交涉。】宗像笑眯眯地张开结界给自家领地降温,【每一次跟您交涉都颇让人心力交瘁呢,对于人类的智能和下限什么的。】

 

【所以失望了吗?想要放弃了吗?】周防尊再抬起来的脸上,此刻的表情竟堪称兴味盎然,宗像静默地凝视他半晌:【这还不至于。】

 

【还差得远?】

 

【完全错了方向。】

 

【而且你还想告诉我这个方向压根不存在。】

 

【我倒也没有那么自负。】宗像推了下眼镜,【于是你的偏差值都用在这里了?】

 

【嗯?】

 

【跟我犟。】

 

【哈?真有意思的说法啊,宗像礼司,】周防尊翻身坐起,【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谁像看你这么不爽过了。】

 

【我们可以为了庆祝你终于不再目中无人去喝一壶。】

 

【你总是想避开冲突,宗像礼司,】周防此刻的笑容十分之渣,【身为王者却要逃避现实么?】

 

【我依照自己的原则处理自己所面对的现实,周防尊。】宗像说,【如果这种做法在你看来是避开冲突逃避现实的话,那么随你喜欢,】他关起桌面层峦叠嶂的触屏窗口,暗示这番谈话结束将近,周防一动不动地杵在沙发里,目光炯炯地看着他,【说真的,你的看法对我而言是世上最没有借鉴价值的理论,】他抬头回视过去,一脸“你惹不到我”的笑容,【所以这方面不如我们都省点口水如何?】

 

【一直喋喋不休的人可是你。】

 

【明知我会喋喋不休还不停制造话题的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莫名其妙把我扯过来的人究竟是谁啊。】

 

【所以恭喜你已经解脱了,需要我签一份书面报告详述我们今次谈话的内容以及进展以及成果递交你的监护人么,赤王?】

 

【不要。】周防尊从沙发里一跃而起,跳过茶几,矫捷得像某种大型野生肉食兽,他头也不回地走出门去,挂在腰上的裤链窸窣和脚步声搭配相宜,渐去渐远,宗像数着秒数,时间抵达后他起身去拉开窗户,周防尊的背影已经恢复到日常懒散安定的模样,脊背上每一根炸起的看不见的毛轻软地服帖下去,他未必不知道宗像礼司在看他,但他径自向前走着,简洁有力地无视着。正好进来送茶的淡岛十分讶异地看见宗像笑出了声。

 

然后,没几天,他们还真一起喝了一壶,街头酒馆里,神一般的偶遇,当然宗像是无神论者,开场时便先发制人地吐槽了:【跟踪狂吗,你是?】周防把烟喷到他脸上。然后他们在互相吐槽中竞赛似的灌酒,宗像记起来自己很久没有这般肆无忌惮的体验了——在成为“王”之后。之前也很少,他在任何场合都保有某种乖觉的警醒,但是在周防尊面前他不需要这样——彼此了解对方的目标与底线,却没有利益瓜葛,足够熟悉到做出指摘,也足够生分到毫无顾忌。因此当周防作出【虽然我最讨厌你,但也是极少极少完全不怕你的人】这样孩子气的发言时,他觉得笑给他看就可以了,周防尊打量着这个笑容,十分欠扁地诚恳道:【你有时候也会像个人啊,宗像。】

 

【被看到了不能给人看到的东西吗?】宗像漫不经心地说,【那么灭口吧。】他伸手过去卡住周防尊的脖颈,意料之外地发现这人体温不算很高,正常水准,其下的脉搏不徐不缓地跳动着。他们都没开王权领域,若以时机论这个姿态他可以将赤王一击必杀。周防尊大抵是喝醉了,懒洋洋地撑着脸任他摆布,十分有意思。宗像笑笑收回手来,周防问:【不灭口了吗?】青王摇摇头:【会很麻烦的。】【为什么。】【你的族人会找茬,国常路御前会找我要理由,醉酒行凶写在档案上不是很好看,德累斯顿石板会选出新的赤王,不见得会像你这么乖。】【真是令人火大的发言啊。】【明知会火大还问。】他们的对话总会陷入类似的死循环。周防尊摸出烟盒打开,顿了一秒将盒口对准他递过来,宗像礼司放弃了吐槽这等杂牌烟的诉求,伸出手指抽出一根,周防自己也叼上一根,撮起的指尖自然地对准烟头,却又停下来,宗像意识到吧台那边的服务生一直盯着这边,但他没料到周防是这么会读空气的人,而这人下一秒两眼起火地瞪着他再度笑起来的样子。作为赔礼他掏出自己的打火机,擦燃后先递到对方烟头前,然后才点燃自己的,合上机盖他把打火机扔进对方口袋里:【以备不时之需。】

 

周防尊又笑了。宗像把第一口烟圈喷到他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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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无聊。】宗像说。

 

【我看出来了。】伏见面无表情地击打着键盘,余光仔细地扫描确认了副长她不在音波传达的范围内。宗像好奇地撑着头侧过脸看他:【什么时候?】【第一次见到您的时候。】【怎么可能,】宗像笑起来,【我自己都没发现。】【当局者迷。】【为什么一个勤奋刻苦志存高远天天向上的公务员会让你感觉他很无聊?】【没有人陪他玩。】【这怎么可能,】宗像继续,【作为一个周旋于同僚和死敌之间日日疲于奔命的人。】【您没有同僚,只有下属;也没有死敌,最接近那个定义的人光管好自己就没劲儿了;也没有支使您干这个干那个的上司,最接近这个定义的人很清楚您本性,对管您没有丝毫兴趣;您按自己的意志,做意志既定之事,不需要跟其他东西发生超越您掌控的关系,您必须无聊,而且习惯使然,只能继续无聊下去。】

 

【伏见君这番解说倒是远超我意料之外。】

 

【啊过奖。】伏见面无表情地继续击打键盘,【依您此刻的反应我猜大抵有一毫厘之远?这样就满足了吗,宗像室长?】

 

【太远总归不是件好事。】

 

【看看,习惯使然。】

 

宗像默默长叹一声。

 

【没有你的人生果然会殊无趣味呢,伏见君,】他说,【可不要想再要跑远,会被我抓回来的。】

 

伏见哂笑着耸肩。

 

可悲的家伙。他仿佛听见谁这么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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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所面临的是一个迹近崩毁的世界:当权者无所作为,野性家互相倾轧,寡头渔翁得利,权外者横行肆虐,与各种势力勾结,异能力并没为我们的处境提出新的解决,只将现有的问题无止境地放大,人与人关系日益鄙薄,阴暗情绪在全社会交播,没有人胆敢以真心言说一句,信任感失却生长的土壤,即便最亲近的人之间也要以利益相互权衡,没有人感到安全,人人都如游走于边缘的野兽,孤独成为理所当然的防身武器,冷漠更是必不可少的面具,为求自保无时无刻不释放一捅就破的虚情假意,然后人就在艰难辟开的夹缝一隅苟延喘息,我以为此事无以为继,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

 

【礼崩乐坏。】

 

【诚如斯言。】

 

【你想解决这个事?】

 

【正是如此。】

 

【你能么?】

 

【我有力量,即便它出自如今状况的始作俑者。】

 

【石板不会乐意知道你对它如此评价。】

 

【即使如此它也没有撤回加诸于我身上的力量,因此我以为姑且可以一试。】

 

【青王宗像,你甚为自大。】

 

【若您真想拦我,就不会让我知道您的这番评价。】

 

【你去做吧。】国常路大觉百年难遇地笑起来,【我决不拦你,只是告诉你一声:同样的话这数十年来,我不止从你一人的口中听来。】

 

【幸甚至哉。】宗像躬身致礼,【得知鄙人此心并非孤独,即便扑火也知有所归属。】

 

【不要后悔。】

 

【只有这事绝无可能。】宗像礼司笑起来,再回一礼,他转身朝向门口,【鄙人大逆不道地还以为,御前您也没资格如此教诲。】

 

【我还没死,自然没资格。】国常路肃然道,【只是诚心不想又能看到最后。】

 

【啊咧啊咧,】推开门扉的宗像礼司逆着光,略为哑然地笑了,【受宠若惊了这可是。】

 

成为青王后的工作并不如外人看来那么简单,并不似伏见猿比古背地对外人道的每日喝喝茶拼拼图悠闲度日就完了,诚然宗像礼司热爱拼图,但那与其说是消磨时间不如说是维持他CPU运转的一种助力,因此一万块又如何?一万块还不够拼。与桌面呈九十度角的工作屏作为各部门与首脑接连的终端,起眼间便瞬息万变,最终青王做出的决断或许只需耗去他几秒时间去动作,但绝不会有丝毫疏漏,亦绝无谁人能越俎代庖。而第四王权集团的存在虽说有其特殊性,表面好歹还是挂着机关部门的牌子,当今政客但凡上道些的,绝不会不知道异能者的存在,以及这些股力量所代表的意义。所以宗像礼司会总在每一个族人加入的第一天便告知他们:你摊上大事儿了。

 

每个月底淡岛世理会在他桌面整整齐齐排开数列礼盒。

 

【从前到后分别是日高、加茂、秋山、道明寺、伏见、以及我这个月收到的。】宗像一眼望去,果然最后一排分量规模近乎前五者相加的总和,他顿一顿:【淡岛君。】

 

【是?】

 

【你该不会把本来单纯只是送给你的礼物也混进来了吧?】

 

【单纯只是……送我的礼物?】他的副手疑惑地微微扬眉,【抱歉室长,没有太听懂。】语气里似乎还因此略为焦虑了,宗像果断地抬手:【没关系,是我说了多余的话。】落下的手指轻轻点在了礼盒上:【谁送来的都有头绪么?】淡岛点头:【内阁的前两位,外务大臣与国防科,还有移动设备的那位和造船的那位。】【都是老朋友呢,】宗像笑笑,一样一样清点过去,期间将一两件挪移出队列,【日高留下这个,加茂这个和……这个,秋山随便选一样,道明寺统统退回去……伏见留下这个,淡岛君你……不如都收下?】他笑着问,指尖敲在包装精美的礼盒上,淡岛世理再度讶异地抬眉,随即严肃地敛下表情迅速抬手致礼:【属下不敢。】毅然决然的姿态仿佛不可撼动,宗像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随意挑中某个盒子点点:【那么留下这个吧。】算着这一回又破灭了多少纯情少男心,虽然作为平衡Scepter4与各方势力间关系的副产品实乃无可奈何……他当然不会承认自己有点乐在其中。

 

允许(或者说命令)成员收下无关痛痒的好处,周旋于不同势力之间,与相关者构筑恰到好处的联系,均匀批发合作的诚意外加无争的请愿,从未失却平衡。宗像礼司颇长于此。

 

【那么您的目的又是什么呢?】伏见颇有兴味地玩着手腕上那块十分有品的名表,戴两天腻了后拿去换成现金倒也未尝不可,【虽说傍上黄金之王的人,不需要抱其他任何大腿了,但您显然另有主意?】

 

【注意你的措辞,伏见君。】宗像从全神贯注的拼图mode里调出一丝余裕来,答道,【当然是织我们自家的网……不能总吃别人给的鱼呐。】

 

【老爷爷知道了可不会太高兴。】

 

【老爷爷不会在乎。】宗像想了想,【他可能甚至会很高兴呢。】

 

【因为有戏看?】

 

【伏见君,措辞。】他一脸无奈地再次提醒,然后一脸轻松地答道,【不过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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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周防尊弹掉指尖的烟灰,一抹橘红在灰暗的室内细小而耀眼。

 

两个小时前宗像礼司在前往银行的路上遭遇骤雨,彼时街上行人还很多,不适宜他撑一把别人都看不见的伞漫步其中,他顺道躲进路边的自助银行终端区,里面已经有了几个人,周防尊在十分钟后加入,湿得像一条落水狗,宗像很大声地咳了一下,所有人看向他,周防捞住这两秒钟把自己烘干了。

 

宗像走到他身边:【仍然坚持自己不是跟踪狂么?】周防笑着:【这话原封不动还给你。】烘干后的红发乖顺地乱伏下来,使他看起来普通了不少,腰链和手环仍能低调地揭示这人混混的本质。他蹲下便掏出烟来,宗像顺手捞走:【这里是禁烟区。】周防抬眼看了看天花板上的烟雾警报器:【你可以把它封上。】【我不干呢?】【我就把它烧了。】【不讲道理的男人。】【这可是在好好跟你讲道理来着。】宗像环视了四周:【至少等人少点。】【在这之前我会很无聊。】【抽烟也不见得能让你不无聊多少。】【那也够了。】周防尊又一次露出百无聊赖的表情,【还是你有更好的提议?】

 

宗像礼司望向门外仿佛劈着大地耳光的暴雨,把烟盒揣进口袋:【给你讲个故事如何?】

 

周防十分不耐烦地扫了他一眼:【给你三十秒。】宗像居高临下地白了他一眼:【有一个王死了一个族人,在这个街口。】

 

周防金色的眸子抬起来,静静锁住了他。宗像傲慢地转开视线,继续朝向门外:

 

【这个人加入氏族的时间并不很久,他本来隶属于这个“表”世界的其他组织,虽然所做的工作性质差不太多,他的王在一次联合行动中发现了他的才能,向他提出了邀请。】

 

【他很年轻,虽有天赋却并不知如何发挥,所幸足够用功努力,遇到了热心的同伴,正直的前辈,以及对他倾以关注的指导者,他曾对自己的能力感到迷惘,甚至一度濒临失格的境地,但终究超越了固有的囹圄,找到了自己的方向,以诚意和实力在族群中初初辟开一席之地。】

 

【他怎么死的?】

 

【一次执行任务的过程中,他为他的王挡了一颗子弹。】

 

周防沉默了两秒,低低地笑出声来,嗓音里的嘲讽意味捉摸不定:【然后呢?】

 

【以他的死作为契机,他的氏族存在于此的“意义”,被真正确立了起来。】

 

【什么样的意义?】赤王提问中的嘲讽之意已然溢于言表,宗像针锋相对地笑回给他:

 

【这个氏族可以为了贯彻他们的准则去死。】

 

他直斜向下的视线毫无犹疑地与金色的挑衅对峙。

 

【一个信号,给敌对者,给旁观者,给所有看得到的人。】

 

【‘我们不是玩玩的’。真是无聊啊。】

 

【我一点都不意外你会这么说。】青王笑着,【外界对于王权集团自恃矜贵而无所作为的印象显然不是白来的。】

 

【于是这事变成我的错了。】

 

【我并没有这么说。】宗像轻轻一挑眉,周防顺其自然地接下去:【不过是的。】

 

宗像没有予以否认,只是继续:【这一印象需要得到更正,它也确实得到了。】

 

【这是宣战。】

 

【如果你一定要如此解释。】宗像偏了偏头,【我个人更倾向于使用诸如“大家好我来了”这样传递善意与和平的措辞。】

 

周防笑着点起一根烟,宗像才意识到此时室内已经只得他两人。他扫了一眼烟雾报警器,如约封死了其运作。

 

【如果他不为你挡下那颗子弹,你会死么?】周防懒洋洋地靠进旮旯里,【青王宗像,以你王权者的力量,你所见,你所闻,你的应对能力和反应速度,如果他不为你挡下——】

 

【你真的会死么?】

 

宗像安然地眨了眨眼:【我不知道。】

 

【好个模棱两可的说辞。】

 

【你呢,赤王周防,你能避开么,出其不意向你袭来的时速每秒800米的子弹,试过么?】

 

【没有。】比声音更快么?比光更快么?周防尊盯着烟头的火星看了一会儿,作为王权者的能力有许多是他并无必要因而也没有调用过的,没事走得太远,事后回来也难。

 

【我确实不知道呢,】宗像抬高一点视线望向天空,【‘命运决意死守王者之安全’,当时觉得根本是句不靠谱的承诺。】

 

【它也确实算是死守你的安全了。】虽然用了不那么厚道的方式。周防又点起一支烟续上,【那么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什么?】

 

【你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周防的笑声低沉而闷哑,【在这里跟我说这个故事。】

 

宗像偏头笑笑,伸手截获了他新点起来的那支烟,递到唇边轻轻咬住:【为了不让你无聊到在大庭广众之下抽烟被逮住啊,赤王。】

 

【这可以是一个把柄。】周防提醒他。宗像故作讶异地稍稍瞪大了眼:【一到对付我的当口上你的智商居然都回来了呢,赤王。】周防懒洋洋地继续:【你没有对你的氏族百分百坦诚。】宗像点点头:【无用之言不会出自我口。】周防点点头:【这是一个把柄。】

 

【那么你准备用来对付我么?】

 

周防尊露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意:【不。】

 

【那不就结了。】宗像礼司转头回去继续看天,同样淡薄的表情无论是释怀还是失望都无迹可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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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防尊曾经在宗像礼司刚成为王时见过他一面,放任他在自己眼前被地铁带去,两个月后,才开始追悔莫及,如果上天再给他一个机会,他一定不会放弃,他会在第一时间握紧拳头屏息静气,赶在对方开口说出第一句话之前将他一击必杀。

 

当然现在一切都已经太迟。现在的宗像礼司已经能有恃无恐地在大半夜推开他家老巢的大门,带着一身酒气以及一脸戾气,以彬彬有礼的腔调粉饰其莫名其妙理直气壮的无礼,向他冲口而出:【我很无聊。】

 

【我很遗憾。】他说完便将门板推回去,也毫不意外立刻遭到力道相当的抵抗:【这就是贵店的待客之道么,吠舞罗的周防尊。】【已经打烊了。】【贵店店主曾夸下‘只要还有一位客人,吠舞罗便永不打烊’这样的海口呢。】【店主不在——说起来这种话你究竟是从哪里听来的?】【这你就不用担心了——今天是我家部门的忘年会。】【还没喝够么?】即使对于青王此刻的行为不至于觉得惊异,也觉得突如其来得有些蹊跷的周防看出去,留意到对方没戴眼镜。

 

【没、有、人、来——】隔着门板宗像礼司墨蓝的一只眼直勾勾地盯着他,【伏见君本来跟我一起,说是去厕所后便也不见了。】

 

【如果我说喜闻乐见的话?】【那就负起喜闻乐见的责任——】门板在两名王权者的对抗下发出不祥的裂音,【永远不会落单的家伙什么的看着还真是碍眼啊。】【特地跑来碍眼的家伙面前惹是生非还真是符合你的一贯作风啊,宗像。】【过奖。】宗像礼司看准一个时机,果断地将半边身子卡了进来,周防觉得他醉得真是不轻,居然都忘了使用他特有的【拆了重装】的技能。他松了手,宗像一时没有站稳,跌跌撞撞地向侧边跳了好几步。

 

【你小声。】赤王有些自暴自弃地转过身,【安娜在睡。】宗像露出一个大彻大悟的表情,撇开一切烦心的因素,周防觉得这实在是精彩的——如果有照相机在手的话或许日后可以好好给第四王权的众人开一开眼,不过这也太麻烦,想想就算。宗像礼司端庄地一笔一划地走到吧台边坐下:【黑方。】周防倒了杯水给他:【喝。】宗像对着杯子看了半天:【我要的不是这个。】【我说是就是。】看着青王乖乖地一口倒进喉咙里,仿佛还真的是。喝完后宗像把空杯搁在面前,面无表情地看了半晌。

 

【周防。】

 

【干嘛。】

 

【说点你不开心的事,让我开心开心。】

 

【滚。】他字正腔圆地回道。

 

【哦呀,周防。】宗像仿佛刚刚意识到什么,表情一下明亮了起来,【莫非你心情不好么?】

 

【见到你怎么可能心情会好。】

 

【那太好了。】宗像此刻一脸‘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的幸福感,【我很开心。】

 

【……你去死一死好么算我求你。】

 

【周防,】宗像礼司间不容发地继续,周防尊觉得自己快要被烦死了,【你从来没有落过单,对吗?】

 

这句问话带着浓重的执念并伴随着莫名其妙的肃然,以至于周防以一秒钟的深思取代了神经反射的吐槽,并不情不愿地给出了答案:【没有。】

 

确实没有。不管什么时候都没有。总有人的生命与他的不可分割。从过去到现在,由少数到众多,即便还未曾行使过,也知道自己能够随时随地捞到一份真诚的注意。聆听,回复,化解空乏的一时一刻,成为王之前也好之后也好,所谓落单即便从概念上来说都是离他极其遥远的东西。

 

即便这也并没有令他觉得自己和宗像在本质上有多大不同。

 

不过鉴于宗像这夜仿佛受到的刺激不小,他觉得就这个问题深入纠缠下去实在有害无益,比他年少那么一点的青王在得到自己问题的答案之后迅速地蔫了下去,脸埋入掌心肘关节撑在吧台上,周防不禁伸手过去拍了拍他的头,被一把打下。

 

【要不给你煮碗面?】他懒洋洋问,宗像字正腔圆地答:【滚。】

 

【不要告诉我你不习惯这个。】落单什么的。

 

【倒也不是。】宗像捞起面前装在酒杯里的水,再度豪迈地一饮而尽,【以前不觉得。】

 

【那现在是?】

 

【我想过了,】将杯底重重磕在吧台,青王抬起来的两眼炯炯有神,【都是你的错。】

 

【道理这东西,是被你吃了么?】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用词真严重啊。】即便是词也会哭的吧。

 

【确实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宗像望着周防又一次往杯子里倒满水,【如果不是你跟我不一样的话。】

 

周防尊笑了:【觉得输了?】被两笔墨蓝凶狠地一捅,【我以为你心智多少比现在这样成熟些,宗像。】

 

【这是没办法的。】青王冷淡地说,再度举杯一口饮下,【‘赢比什么都重要’这种心态,虽觉幼稚可耻,也是本能。】

 

【现在我很高兴了。】

 

【轮到我嘲笑你的心智年龄了么,周防?】

 

周防尊不以为忤地笑了笑,点了一支烟。

 

【说起来,确实已经是带孩子的男人了呢。】

 

周防被自己吸进去的第一口烟呛住了。

 

【是姓栉名吧?那孩子。】宗像玩着手里的杯子,【你高中老师的侄女。】

 

【知道得真清楚。】周防尊眈眈地瞪视他,看他随手掰下玻璃杯的一角,又把它拼回去,一道细微的蓝光沿裂缝闪过,随即酒杯光整如新,【你的事我都知道。】这是个没什么感情的陈述句。

 

【我大致感受到你为什么会落单了。】

 

【然后呢?】宗像略带嘲讽地回视他,【也准备逃走吗?】

 

【不如说早有预感。】周防嗤笑着耸了耸肩,从他手里拿过酒杯又倒了一杯水,【所以你准备就带孩子这件事再来一篇长篇大论?】

 

【这没什么好论的。】宗像把那杯水移到一边,【倒是很钦佩你能和人发展出如此深厚的关系。】

 

还是醉着——周防再次在心里确信。虽然这男人大抵不会怎么痛悔自己酒后失言。宗像礼司事实上是个很直白的人,只是面对不同的人会行使多重标准,简称看人下菜碟儿。面对周防尊的时候因为没有什么目的反而将本性展现得淋漓尽致。

 

【人长到一定岁数人际关系都会具备一些吧,】虽然你比较奇葩——这句算了,【不光是亲子关系什么的……你有家人吧?】宗像点点头,【有朋友吧?】宗像沉默不语,眼神阴沉,周防不禁顿了顿,【……喜欢的女生总是有过的吧?】或者男生也行——赤王发现自己百年难遇地放所有话过了遍脑子并果断筛掉了这句。宗像听了眉梢微微一挑:【给个‘喜欢’的定义?】

 

周防尊意识到自己的表达能力遭遇到前所未有的挑战,天知道他已经完全不记得自己上一次用到这项技能是什么时候了:【……十分在意?】然后冷场十秒,赤王默默地开始自暴自弃,【经常想到,无法控制,总是被对方的言行扰乱自我,想要了解和接近,用各种方法引起对方注意。】宗像瞪着他:【这是在暗示我是喜欢你么,赤王?】周防脑后发起一阵可怖的凉意,不假思索地回了一句石破天惊之语:【我错了。】

 

当然宗像礼司是不在被惊之列的,他严肃地朝周防凑近了一点,低声说:【逗你呢。】随即向后躲开一记钩拳,扶着桌子笑得节操丧尽,周防阴沉地捞住他向右斜下去的脑袋,粗鲁地扶正了,【你到底喝了多少?】

 

宗像没理他,撑着脸若有所思地想了一阵:【这样的话其实算是有过?】看周防挑起一边的眉毛,接下去道,【喜欢的人。】

 

【高中同年级的女生,很优秀的人,虽然长得不算漂亮,】宗像把酒杯里的水喝了一半,轻轻晃动着另一半,【总是十分执拗地努力着,以为只要努力便没什么做不到的。】

 

【你把她怎么着了?】周防尊下意识地这样问,被宗像轻轻一瞥。宗像兀自继续下去,并不接他的话:【看着的时候就觉得,真是天真啊,我们看事物的眼光完全不同,我认为某件事的界限在这里,她却觉得应该在那里——】宗像把杯子搁在自己面前,然后拉过周防的手搁在吧台对应的另一边,【这就导致了我们在面对同样的情形一起行动时,无论是出发点,做法,目的,都不一样,如此无从对比,却总是会有一决高下的心思,当然判断胜负的标准很难确定——】

 

【但是你们总会找到?】

 

宗像顿一顿:【是的。】

 

【很奇怪,不管什么事,哪怕是完全没有可比性的事,在结束的时候,我们都知道谁赢谁输了。】

 

【看来你高中时候也很活跃。】

 

【我没有浪费时间的才能。】宗像笑眯眯地对住他,【麻烦的同学,大条的班主任,不作死不能活的校长,形形色色的社团成员,神一样的对手,猪一般的队友——】

 

【——但是没有朋友。】

 

【并不能说没有吧。】宗像冷静地说,【只是保质期很短罢了。】

 

【因为你从来不为他人所影响,从来不为旁人而屈就。】说完以后周防才想起来有个词叫目中无人来着。

 

【我做出了选择,】宗像继续冷静,【我对结果没什么不满意的。】

 

【所以跑到我门前来嚷嚷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周防嘲讽地笑,【在我给出定义前还不知道自己喜欢过某人。】

 

【姑且不论那是不是‘喜欢’,】宗像淡漠地说,【你给出一个定义,我找出合适的对象去填,如此配合的行动得到的回馈却是嘲讽。】

 

【即使你这么说我也不觉得自己哪里有错。】周防说,【后来那女生,你们没再联系了?】

 

【这个么,】宗像注视着眼前的玻璃杯,【没有。】

 

周防觉得他有话没说出来。

 

【果然跟感情经历丰富绝伦的赤王完全没法比啊。】

 

【并没有。】周防觉得他用了相当夸张的一个词。

 

【成为王之前每月床上至少轮换三位床伴不重样。】宗像满意地看见他印堂一片发青,【奇怪这之后突然就没有了。】

 

【……你对于弄坏一堆纸片人会有兴趣?】

 

【啊啊,】宗像好整以暇地撑着下巴,却愣了愣,【那个时候的力量,是无法控制的么?】

 

【至少我不行。】赤王此刻一脸淡然的表情堪称哀莫大于心死,宗像配合地表现出悲恸的样子,大半的力气却耗在了控制自己的目光别往对方右手上移:【我很遗憾……你辛苦了。】

 

【彼此彼此吧。】这话稍微有点怪,不过周防懒得深思它到底怪在哪,宗像撑着脸大大方方地摇头:【我是冷感,比你大概好受一些。】周防又一次被自己的烟呛着了,宗像关切地把手里的半杯水朝他推来。周防喝水时想到了什么:【……原来如此。】

 

【什么?】【没什么。】

 

周防觉得自己终于弄清了为什么这个人随随便便就能跟别人摆出一些耻度很大的姿势还面不改色,不完全是脸皮厚的问题。

 

他在宗像阴沉的无声逼问的目光中淡定地喝完了水。

 

【不过说起来,那种事也不能算感情经历。】为了转移对方的注意力他主动绕回之前的话题,【你给出的标准不能算数。】

 

宗像耸耸肩:【遗憾的是我目前只有量化数据。】

 

周防无声地笑了。宗像眈眈地注视着他:【不大公平啊,赤王。在我坦露了自己的情史之后。】

 

【那算不上情史吧。】周防简直不知如何吐槽他,【刚刚还强调了那定义可疑来着。】

 

【还是不公平。】

 

周防捏着烟冷冰冰地跟他僵在那里。宗像和他冷战了一分钟后再度开口:【那这样吧,说说看你喜欢的女人的……特征?】

 

【没什么特征。】周防冷淡地答道,【不过是个麻烦的家伙。】

 

【哦呀?】

 

【总是多管闲事,很多时候不自量力,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死缠烂打的功力倒很强。】

 

【看来是深受困扰呢。】

 

【固执得要命,明明人生已经深受其害了,却一点意识都没有,认准的东西不管再怎么被证明愚蠢也没想过要动摇。】

 

【就像你高中班主任那样?】宗像此刻笑得简直狼心狗肺,【就像‘栉名穗波’那样?】

 

周防侧过头冷冷地瞪着他,并没有立刻回话。这次宗像却并不主动开口,好整以暇。

 

【宗像,你这混蛋。】

 

【该感谢你让我隐约领悟了一个感人至深的故事呢,周防君。】

 

【这事和那事没有关系。】周防转过身去,视线不由自主地扫过上楼的楼梯,栉名安娜应该是在那上面睡觉。

 

【听说那孩子差一点成为青王呢。】宗像饶有兴味地追随着他的目光看上去,【如果成功的话就没我什么事了吧。】周防低低地笑了一声:【想得倒美。】【哦呀,我对于成为王倒并没有觉得麻烦什么的,能够得到力量也不错。】宗像接道,【而你呢,就算没有成为王,也依然会有各式各样的不耐烦,觉得活着真是有够麻烦,然后三天两头做出让关心你的人伤心的举动吧,周防君,】他笑着,抬起右手,食指尖上汇起一方细小的蓝色,然后弹指让它打在赤王脸颊上,

 

【‘王’可真是无辜啊,周防君。】

 

【宗像礼司,】周防尊把杯子搁下,隔着吧台走到他面前,两臂八字形撑开,正对着他,【别那样叫我。】

 

【哪样叫你?周防君?】

 

【宗像。】周防尊的嗓音蓦然沉重下去,宗像轻轻向后仰避开霎时沸腾起来的空气,他笑了:

 

【哎呀哎呀,真是可怕……今天真是出乎意料地坦诚呢,赤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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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4-03-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