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蛋糕

嗷3尾缀:Littlelight_Gingercak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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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心【上·中】(老奥红毛)

一万字完结……估计没戏orz  这才第二年……还有十四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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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血维生,食泪镇痛。于疮痍面前别不过的双眼,吉利亚斯给掩上,于哭泣之声格外敏感的双耳,吉利亚斯给捂上。鬼鬼祟祟,苟延残喘,昏天暗地的十二岁,携着由一个日头苦苦捱向下一个日头的心,漫长得令他对时间生畏。

 

【时间太长了。】去年十一岁,今年十二岁的雷克特.亚兰德尔,想着吉利亚斯已经四十三岁——人可以活得这么长,即便他只需活到吉利亚斯的岁数,往后也是三十一年,一万一千三百一十五天。为什么有人会害怕死亡呢?为什么会有人觉得时间不够用呢?【会加速的。】吉利亚斯如此告知,【比方说你今年或许就会觉得时间比去年走得快一些?】这倒是真话,十一岁的雷克特甚至睡不着,即便不小心进入浅眠也要被噩梦轰回清醒。到了十二岁他可以睡了。因此又额外嗜睡。

 

睡眠。睡眠是一种轻微的死。是生命向永无的宁静倾泻而去的尝试。是灵魂明明将近安息,却又要被身体包裹拉扯回来的,日复一日的仪式。无论灵魂如何兵荒马乱以至于倾覆,身体的本能总拦在最后一处,微薄坚韧,撕扯不尽。

所以终归还是有求生欲——亚兰德尔小哥如此自我总结。将自己收在某人的背影里疗愈着,抓着对方讲的一句话当成理由和支点,恬不知耻地维持呼吸。【你死了又有什么用呢?不过是你自己轻松一些。】吉利亚斯嘲笑他,【若真心悔悟,就试试活到这条命有用的那天。】是这个道理没错,否则他又何必携着这心苦苦地奔往下一个日头?但果真会有那一天么?

 

若没有,我苦苦捱过的这一日又一日,又意义何在?

 

【那么我需要眼泪吃。】亚兰德尔小哥在列车上困了,将自己收进一个阴影里,迷迷登登地用额头抵着阴影的主人。

 

*

快二十岁时他加入情报部——其实是很可笑的。在彼时政坛还没有被吉利亚斯斗下去的所有老油条眼里,他的辨识度过高了。雷克特·亚兰德尔出现在埃雷波尼亚政事相关的任何地方,谁都知道他是来给谁办事的。【你就是当年那个一直住在钢铁伯爵上的小孩?】白发苍苍的法院司务长越过金边眼镜框仔细打量着他,由此可见此人算是棵政坛常青树。

 

没有哪个正常小孩愿意一直住在列车上,但对于需要与世隔绝的人来说,那又无疑是一个好地方。漫长列车上没有哭泣也没有疮痍,他只需读书睡觉,或在靠停某一个站点时走下车去,茫然地望一望天和地。日常给吉利亚斯整理整理文件,待他回来之后便觊觎着夜晚睡下后的几颗眼泪。好几年后亚兰德尔小哥才想到这相处模式过于怪异,不知宰相大人当年是如何处理风言风语的。

 

但列车再好,也没法永远住在上面。不到半年钢铁伯爵需要进行定期检修,吉利亚斯也终于抽出时间去看他无辜落泪的眼睛。看回来却并没有什么结果,医生只敢开一瓶滴眼液,并嘱咐切勿用眼过度注意休息。

 

但雷克特·亚兰德尔,终于,又回到人间。

 

海姆达尔熙攘热闹,是他熟悉的所在。他的父曾经最爱在节日人潮汹汹的时候带他一道出去狂欢,将他高高举起,安放在两肩之上。他的父是喜爱热闹的人,是害怕寂寞的孩子,心里面有阴阴的洞在那里,狂欢可以予他安抚,使他忘却。一如吉利亚斯的眼泪之于十二岁的雷克特·亚兰德尔。

 

而因此地有太多回忆,他便需要更多的睡眠。

 

每日大概清醒四小时,仅仅四小时的白日也漫长得令他发狂。他开始明白鲁道夫酗酒的逻辑,但吉利亚斯这里并没有酒,甚至咖啡也并不够喝,亚兰德尔小哥只能给自己泡上一杯又一杯的红茶。宰相大人有很多好茶,皇帝赏赐他的,贵族大人赠送他的,兢兢业业的秘书官每日采购添置的,但他不爱喝,雷克特就全喝了。一开始根本辨不出是什么味道的茶水,却很是养刁了后来的舌头。

 

酗茶能够让你晕乎乎的——这不假。但你也睡不着了。

 

【给我找点事做。】

 

根本没有什么事可以做,但既然他这么说了,吉利亚斯凭空也得给他生出一两项来。【送信吧。】宰相大人非常厌倦——还得派两个人跟着他。口头的信件,雷克特·亚兰德尔的头脑与口舌便是阅后即焚的纸张。他因此认得了很多人。那两年吉利亚斯还在和凯恩公两面三刀地鬼混着,雷克特也拜访过数次这位贵族大人在帝都的府邸。凯恩的温室里种许多红玫瑰,每次收完信都要笑吟吟地,让雷克特带满满一簇回去赠给吉利亚斯。那一簇花巨大无比,雷克特倒也并没觉得尴尬,只是满满盈盈地抱了一怀,和少年瘦小体型搭配着,看着有些好笑。

 

那花过于盛大,又非常新鲜。海姆达尔冬天的色彩总是锈红苍灰,低低的湿气落到还带着温度的花瓣上,凝结成泪,又变成霜。他被鲜艳的颜色晃了眼,又被猎猎的香甜熏得晕晕乎乎,以为自己听见花在哭。那花也确实红得像血,吉利亚斯非常不喜,每每叫他扔了,他偏要找一个地方挖到一个土坑,才小心翼翼埋起来。

 

后来,他才知道那花每一支都是没有去刺的。只是每每包裹得厚重,以至他抱得极紧也不会发觉。

 

那次他正从凯恩公处送信回来,如常抱着一簇香甜血海。吉利亚斯在市政厅,那里人多。雷克特想着,或许这次不用扔了这花,大可拆分了依次送人。市政厅的门口总是重兵把守的——看得出吉利亚斯近来惹事颇多。但这一天却没有什么闲杂人等,雷克特抬眼扫过去,眼生的只有一位穿着朴素娴雅的平民女士。她看起来不过三四十岁,眉眼温婉,一头非常柔软纤细的金色发卷,却面有哀愁。

 

【您找什么人么?】瘦仃仃地将脑袋支在巨大花簇后的红发小哥,禁不住笑着问她,【我可以帮您带个信进去。】那位女士仿佛被这突然的示好吓了一跳:【啊……谢谢您的好意。】看清了来人是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她又放松下来,脸上浮出一个哀愁的笑容。

 

【但我需要亲自,同那个人说。】

 

他听到远处吉利亚斯的声音。大概那人刚走出大门,还在同簇拥在旁边的人说着什么话。吉利亚斯的声音辨识度很高,像牛奶或咖啡里还没有融化的,漆黑的巧克力。巧克力越来越浓,他也走得越来越近,雷克特刚想转身抬头同他打一句招呼,却不想被旁边的女士抢了一步,中道切入。一瞬间他听见两边护卫抬枪上膛的声音。

 

【您有孩子吗?】那女人动作迅速,却依然被宰相大人两旁的人眼疾手快地隔开,她只来得及抓住对方一个小小的袖角。即便如此也仅握住两秒。但这问话令雷克特·亚兰德尔脑内登时空白了一片,吉利亚斯看着她也愣了一愣,眼神迅速地打量了一番来者,确认对方并没有什么威胁性,便示意左右放松戒备,而自己也站直了整了整衣袖,恭恭敬敬地向对方回话:【没有,夫人。】

 

【您应当养育一个孩子,我的大人。】女人的表情忽有一瞬异常温存柔和,【‘以我们的日子换他们微薄羹汤,他们却教我们如何保存光’。】她吟诵了一句圣典中的歌谣。吉利亚斯向她一笑:【愿我余生得有此幸。】

 

女子颔首回礼,随后打开挂在腕上的小小钱包——雷克特又隐隐听见两边侍卫轻拨枪身的声音——她取出一个不过两枚硬币大小的挂坠,打开,然后递给吉利亚斯:【这是我的儿子。】

 

吉利亚斯接过挂坠,仔细看了一看,点点头,随后递交回去:【我认得。】

 

女子忽然向前一扑,紧紧地握住他递回来的那只手,径直跪了下去,【别开枪!】雷克特·亚兰德尔听见自己大喊,这提醒了吉利亚斯,他举起自己尚且自由的那只手,示意左右暂停。【我知道您的来意,夫人。】他同跪在面前的女子低声讲,【我很遗憾。】

 

【他只有十八岁,大人。】金发的女子——金发的母亲声音忽然嘶哑起来,【十八岁,知道什么呢?不过是刚刚拿到一份稳定的工作,开心得什么似的,上司与前辈,同他说什么他就听什么,告诉他什么他就信什么,让他在哪里签字,他也就签了,他信那些人,一如亲人朋友,绝不会害他——】【而您从未教过他,无知也是有坏处的是么,夫人?】宰相大人的秘书官在一旁开口问道,嗓音温柔凉薄,【在关键的税务数据上造假,甚至造出了这个数字,已经不是推卸给同事上司可以轻易了结的事呢?我以为他既然有从业证书,相关法规考试应当还是过了的?】

 

【他只是想把这份工作做下去,】金发的女人嗓音间已变成瑟瑟的哭音,【他没有父亲……才两岁,他的父亲就死了,他还只是一团爱哭爱笑的小肉。一开始,我在贵族老爷的后厨打杂……有的老爷要我夜里留下,我不愿意,他们就把我们赶出街道。我翻过垃圾桶,大人,但我从未令他挨过饿;我睡过桥洞底下,大人,但无论如何我依然供他读完了学校……我只是,只是,只是想让他相信……‘妈妈带你来的这个世界,并不是一个坏地方’。】

 

【但他都看见了,他也都知道。】她突然深深抽回一口气去,【他害怕失去这份工作,以至于无法供养我们现在的生活,害怕我又需要回到低级的街区去打工,害怕自己不被容于这个圈子,读书的时候,他遇到难关,会同我哭,但后来他不再哭了……除我以外这世上所有人都告诉他:生活就是如此,工作就是如此,事情向来就是如此办的……】

 

【‘向来如此’,】吉利亚斯轻声地说,【便对么?】

 

雷克特·亚兰德尔忽地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凝固了。

 

那母亲向吉利亚斯抬起头去:【他罪不至死,大人。】

 

【那并不是我说了算的。夫人。】宰相大人的嗓音格外轻柔,【您看,我们有法律。】那母亲脸上挂着错综纵横的泪,却笑起来:【您制定的法律,大人。】【我负责制定,议会负责表决通过……而我们六个月前刚刚更新。里面每一条……都写得很清楚。】当朝宰相有条不紊地,【他相信‘向来如此’……而非法律。那么我是否应当怀疑:他是不相信我么?】

 

那母亲呆呆地跪坐在地上,不再说话。吉利亚斯松开她的手,绕过她走来,看见雷克特,便又朝他伸出手——

 

雷克特·亚兰德尔突然,本能一般地使尽全身的力气,将怀里巨大的花簇重重地朝吉利亚斯·奥斯本砸过去,捆着玫瑰的绳索松了,血海一样的花枝登时漫天盖地,有几支弹回到他自己的脸上,花茎擦出血红色——原来这花新鲜得连刺都不曾削掉。

 

宰相大人被他砸了个趔趄,再抬起头时半边脸上也蹭着几道新鲜伤口。他皱着眉头看过来,他有些生气——那又如何。雷克特·亚兰德尔忽然一蹬脚转身,飞速地往外跑去。听见身后一团混乱的声音渐行渐远,末了收束在不知谁那里的、一声遥远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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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10-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