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蛋糕

嗷3尾缀:Littlelight_Gingercake

© 姜蛋糕

Powered by LOFTER

对不起

APH:西奥(安东尼奥·费尔南德斯·卡里埃多*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


现代架空。人物非国家。黑道相关。结婚有。

——————————————————


安东尼奥拎着大包小包扯着他穿过滚滚人流挤进车站,上火车的时候因为已经没有手用了甚至低下头用牙咬着他领子把人提上来。被塞进座位里,行李好好安置完成的罗德里赫有些介意地碰了碰自己后领,听见车窗外叩叩的敲击声,发现安东尼奥不知何时已经下去了,一张脸几乎贴到玻璃上地张牙舞爪,严丝合缝的车窗甚至透进来他的大嗓门:【到了给我电话!】他只好凑过去冷静地对起口型:【我没有你号码。】那边愣了一愣,眼珠转过一圈,显见他自己也记不得,只好回了句:【晚上我给伊莎挂电话!】说完挥挥手便回头。罗德里赫看着那个黑毛卷发头和鲜红皮夹克组合的背影消失在站台那头,想起他刚刚的话内心不由一阵烦躁,自己现任和前任的联系密切总不是件让人心里特别顺遂的事儿,即便这同盟有百分百坚实的基础即他负无穷大的生活自理能力打底。他很久没见过安东尼奥了,上一次分开时记得伊莎泼了他一脸的咖啡,天知道后来他们又是怎么和好的。


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不是一个特别靠谱的人,安东尼奥·费尔南德斯·卡里埃多也不是,有道是让一个不靠谱的人靠谱起来的最快办法就是给他绑上个更不靠谱的,而这场双人拉练里安东尼奥·费尔南德斯输得心服口服彻头彻尾。他曾在凌晨三点开车飞驰在马德里的大道上寻找自己五个小时前在游行队伍中走失的对象,订好餐馆后在他手机电脑挡风玻璃上分别留下详细到桌位的地址,一天三通电话确认对方早午晚饭进食情况,当然他们并不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在一起,确切地说是聚少离多,安东尼奥也只是想得起来便操一下那鸡肋般的心,很多次罗德里赫在自家地板上冻醒过来只觉习以为常,如果是床上身边通常会有另外一只,光溜溜的,带血或不带血,完好无损或裹着绷带,罗德里赫会用视力与触觉进行评估,思考着这次需不需要给弗朗西斯挂个电话。

 

结婚八年后离的婚,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这之间他们无数次想弄死彼此,但即使仇恨最喧嚣的时候也没想过分开,离婚是安东尼奥提出来的,他觉得自己差不多要进去了:【这次风声很紧。】罗德里赫搁下沙拉盘里的叉子,点点头。为什么不呢。这一天迟早会来。其后他的前夫果然不负众望,十五年徒刑判进去不到半年便保外就医,这之后的人生便有了逃亡的影子。有人不肯放过他,他说过他们两个中必定要死一个才能完事。

 

其实这大抵是幻觉,罗德里赫想起当年他们第一次动刀,那天安东尼奥在浴室冲凉,他路经干燥间瞥了一眼,走进厨房便摸了把刀出来,后来安东尼奥扛了他去见心理医生,没有什么好讲的,他口燥唇干间说了什么已不可考,其实这事很简单,他想,当你不知第几百次说过之后他依然把脏衣服扔进烘干篮里,某时某刻你也会觉得这事只有你俩死了一个才能彻底解决。

 

安东尼奥始终是对他有愧疚的,如果不是他罗德里赫此时大抵已是维也纳音乐学院客座教授,一年到头头等舱世界各地来回奔波演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给电视广告写写配乐度日,当然他也有愤怒,罗德的存在总是在提醒他生命中的匮乏和贫瘠,他不懂音乐,图画,哲学或诗歌,那是一个他无法介入的自有世界,在那个世界的标准里他是一个穷得只剩下钱的无知乡巴佬。甚至这钱也是来无影去无踪的,记忆力糟糕如罗德里赫也很难忘却这个月山珍海馐胡吃海塞下个月连配过期吐司的鸡蛋都拿不出来的极端体验,那时他们刚在一起不久,双方的收入水平线都起落如过山车,如此往复一年后安东尼奥趁回本带利刷下套房子写了罗德里赫的名,这样至少对方的正常生活能得以基本保证,而他也能从此上山下海再无后顾之忧——甚至吃枪子儿都比以前high了。来自安东尼奥的老友,无牌照黑医弗朗西斯·波诺伏瓦医生义正言辞的证实。

 

【说真的,为什么要和他结婚,小少爷,】他隐约记得自己大学那几年弗朗西斯也在,油画课上碰过头,【你爱他么?】【不。】弗朗西斯毫不意外地耸肩,继续以背对他的姿态聚焦右眼下的显微成像,【那么为什么?】

 

很难说究竟为什么。那之前他从未见过安东尼奥,那天他在十楼的琴房练琴,从中午一直到下午,奇怪整层楼除他以外何以空无一人,后来楼道里轰轰作响——隔了很久才知道那天电梯坏了,安东尼奥在爬上来之前也许已经把全校翻遍?他听见脚步声停在门外,然后是门里,一股潮湿的汗腥气和炙热的体温,来者径直走来拉把椅子坐下,那气味让罗德呼吸不能,他有一头汗湿得彻底的凌乱卷发,其下扬起一双狼一般翠金色的瞳子,问他:【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罗德点点头,便听他继续:【有件事是这样的……你能不能跟我结婚?】

 

那年他们都22岁,安东尼奥不知从哪里听来罗德里赫很好把这样的传闻,义无反顾来亲身实践,他要一纸婚书,罗德里赫本没大当真,与家里说起时没料到掀起激烈反应,埃德尔斯坦少爷在认识到自己不能从心所欲跟随便一个野男人结婚后迅速本能地顺应了自己的逆反心理。他扯着行李箱坐公交穿过大半个城市去到那个野男人的住处,安东尼奥惊奇地把床让给了他,第二天他们去登记,下午安东尼奥就没人影了,他握着那把公寓的钥匙在手心里,汗津津的,坐在空无一人的房间中央,风用力地撕扯着窗帘,弗朗西斯叩开没锁的门扉,优雅而失礼地探头探脑:【这么快就上路了?】他冲罗德一笑,【他要跑一笔买卖,得动到他爸留给他的那笔钱……遗嘱上说了婚后来取。】非常好,费尔南德斯太太,你很快会变成一个死有钱人,只要你等到他回来——只要他还能活着回来,或者他回来时你还没有死。

 

安东尼奥大概是两个月后的深夜出现在客厅的,胳膊上缠着绷带,拎着的两个箱子大咧咧扔在地上,看见他站在卧室门口便稍稍一愣:【你还没睡?】罗德里赫神色严峻地指向浴室,这屋子真正的主人颇不好意思地挠着发尾钻了进去,出来后光溜溜地拱上了床。他打鼾,虽然声音不大。罗德同他背靠着背,胸腔被那厢隔了两层的心跳撞得嗡嗡作响。

 

第二天一早他们凑在一张镜子前洗漱,安东尼奥抱怨自己这学期的学分又修不满,如果留级的话明年的买卖就更难跑了。罗德里赫出神地盯着他卸下绷带后的那个疤痕:【这是枪伤?】安东尼奥低头看了一眼,顺带舔一下:【不……这是被车蹭的。】然后指指背后一片:【这是霰弹枪打的,虽然大半被我避开了。】22岁的罗德里赫看着已经是他名义上对象的人一身新旧挂彩,并无半分实感的心情竟是雀跃的——一个从未想过的世界的切点就停驻于此。其后那个世界开始渗入,也并没有那么难以想象。虽然安东尼奥尽力将他与之切割开来。

 

他不知道安东尼奥跑的是什么买卖,毒品?军火?抑或二者兼有之?总不会是人。安东尼奥痛恨人贩子,某一次半死不活地被扔回来罗维诺给他的解释是和牙子火拼,后来伤口感染发高烧中安东尼奥断断续续跟他说起小时候,弗朗西斯和他表妹在加泰罗尼亚旅行时被拐走,表妹没能找回来——那丫头长得特别可爱,有小圆脸与金黄的齐耳卷发,头上绑一个蝴蝶结,伶俐活泼——一个家因此彻底崩毁,她亲哥哥现在跟安东尼奥共事,那是个精于算计的黑商,一双浅绿色的冷淡眼睛,没有人知道他心里是否怀着别的指望。

 

罗德想说但是你做的事和他们又有什么本质不同?肯定有人因为你的药而死,因为你的枪支而死,无数家庭因此分崩离析……但安东尼奥的通感大抵不通到这块,他会自圆其说,他有诡辩的才能,颠倒黑白时常只在一念之间,罗德里赫无法理解他。

 

他们离婚后他才知道和安东尼奥非搞死彼此不可的那位警员也是他们的大学同学,低一年级,并且也认识弗朗西斯,并且认识很多年——这是怎样的狗血剧码。亚瑟·柯克兰在痛下血本地跨国追逐之后终于把安东尼奥拖进了牢子,然而却无力让这正义延续到庭审乃至狱中,十五年的量刑对上安东尼奥的前科只怕塞不住最细的那条牙缝,状若轻而易举的保外就医更让他的执念显得脆弱可笑,且其后遭受的反噬也几乎断送了他往后的职业生涯。罗德里赫第一次见到他是在一个餐厅,安东尼奥要他尝尝这里的羊排,并宣称这里的雪利酒是全城最好的,【这样即使是你也会领受到那‘枯瘦如柴’的口感的魅力。】他很怀疑这一点,但随后这怀疑便被打消了。聚精会神的品酒过程中他没有留意安东尼奥某刻落在自己身后的视线逐步紧缩,直到听见背后明晰的脚步声,【哟,】抬头正见安东尼奥举杯致礼,【你也在这儿?】他回头,率先入眼的是一身笔挺的修身西装,漆黑的色彩几乎可以给人眼底烙印,望上去是张苍白清峻的脸,璨金的短发下接着雄横的眉毛和翠色清淡的眼睫,【陪人吃饭。】他说英语,跌宕有致的伦敦音。安东尼奥用酒杯朝罗德比一比:【罗德里赫。】再朝此人比一比,【亚瑟·柯克兰。】罗德意欲起身的动作被肩上亚瑟力道恰好的压制给抵消,他们握了握手,【幸会。】亚瑟·柯克兰一举一动的礼节莫不如熨烫过般到位,随后他转向安东尼奥:【借五十块行不?】安东尼奥皱眉:【你也长点心吧。】

 

事后罗德里赫每每回想起这个场景都有种疯狂大笑的冲动。

 

当然他从不曾疯狂大笑,大笑都没有过,笑都很少。他们面对面躺着的时候安东尼奥时常挠挠他下巴,饶有兴味地换着腔调说唱:来笑一个~笑一个我看~来嘛笑一个。罗德牵扯下两边唇角,随后叫他大笨蛋先生。安东尼奥兴致上来了便扑过来挠他痒痒,他们在搏斗中滚下床,沿卧室地毯一路撞过去,后果经常是两人裹着床单在晨曦中艰难地辨认他们醒来的方位,分家的时候他们算了一下,貌似屋子的每个角落都有份。

 

他们感情最好的时候一般是在冬天,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因为过节,】安东尼奥猜测,【还有冷。】下雪确实是比较要命,他们都是不抗寒体质,没有人愿意单独出门,冰箱被吃空之后心里都有了悲凉的气概,心有灵犀穿成一双土豆同仇敌忾踏上采购战场,回来时安东尼奥扯开大衣套住他,两个人四只手提得满满还得换着法儿勾肩搭背在大街上实在有碍观瞻,不过他们都不怎么在乎,他们一直都不在乎。

 

当然有钱的时候直接挑个地方飞过去就行了,堪培拉或者里约热内卢,安东尼奥说今年去阿根廷吧,我请你跳舞。后来舞是没跳成的,一下飞机就被安东尼奥的老客户款待了,那是他第一次感受到枪口抵上身的魄力,对方的人还算客气,安东尼奥笑嘻嘻地同他们挨个儿叙旧,直到见到头儿,那位蓄着山羊胡的大佬心力交瘁般望着安东尼奥说你不接我电话。东尼说我换号码了给你发过短信,你没存吗?罗德里赫低下头监视爬上自己靴子的一只蚂蚁——安东尼奥从来只用一次性手机,这难道不是他们行内的规矩?大佬偏头一笑,仿佛容忍了彼此间这番荒唐的交流,说来吧带上你家美人,咱们打牌。真的是打牌,轻松惬意的四人局,安东尼奥输光了身上所有的子儿,气急败坏地把大佬家直系旁系女性亲族问候了遍,被取笑过后又骂骂咧咧地开始,赢回第一把时开心得又蹦又跳,罗德里赫算计着数字,觉得他高兴得未免太早。后来外面传来的第一声动静像倒了张桌子,罗德里赫看见对面的安东尼奥起身抬手,指间反出一点金属光泽——一声枪响,他听见自己背后的人倒下,几乎同时站在安东尼奥背后的持枪者被门口闯入的人射倒在地,安东尼奥把枪扔到另一只手里,对准被拉来凑数的牌友之一射出一发,再扔回来,对准始终一动未动的大佬,那人扬起蛇一样的眼睛,眼神里没有意外或恐惧,安东尼奥耸耸肩:【Adios.】罗德感觉有什么随震动溅上自己脸颊,他没有听见最后一发枪响。

 

安东尼奥什么都不告诉他。

 

他们吵架最厉害的一次开头好像是为了这次谁去送洗窗帘,这过程中翻了无数笔旧账,彼此都为对方的不靠谱和对方眼里自己的不靠谱怒火中烧,罗德里赫扔出一把刀,感觉良好,索性直接提起刀架出去了,安东尼奥挥舞着窗帘将凶器一一打落,把烤箱扔出去后罗德察觉自己手腕动不了了,只好改用咆哮让安东尼奥滚。安东尼奥冷笑着不急不忙慢条斯理,收拾完行李箱拖走连关门都轻快有礼,留罗德里赫一个人坐在大厅中央浑身发抖。安东尼奥声明跟弗朗西斯暂住,罗德转头把门锁换了,没几天后下班回家看见大门敞开,门锁落地,安东尼奥坐在大厅中央的行李箱上面无表情,罗德里赫走过去给了他一拳,随后双手被钳住,安东尼奥说要么你用咬的。

 

【‘如果为了打我连琴都弹不了了怎么办?’】弗朗西斯给他的腕伤做护理时轻快地回放,【他的原话。】罗德里赫冷笑:【我可不介意这个。】弗朗西斯点头:【他很介意,介意得要死。】

 

如果能打死安东尼奥的话废掉几个指头好像并不算很亏,但安东尼奥替他觉得亏大了。这真是件诡异的事。

 

他们离婚时安东尼奥净身出户。从市政局出来时弗朗西斯的车停在马路对面,安东尼奥说我下一趟要跑马赛。然后帮他拦出租车,罗德里赫有点昏昏沉沉,拍他肩让他快走,说就报个地址我总不会说错,说了都快七八年了。安东尼奥想一想,耸耸肩说那保重。举起手来手背从他脸上一蹭而过。那天安东尼奥的手出奇地凉,罗德里赫想应该是秋天快到了。

 

后来他为伊丽莎白和安东尼奥的相处融洽颇为惊讶过一番。他在给一场芭蕾巡演伴奏的过程中结识伊丽莎白,对方是舞团主役,平日端庄有礼的态度掩不住雷厉风行的作风,巡演结束的那日他在钢琴后踌躇了半晌,还是走过去约对方喝一杯咖啡。对方的表情讶异过后是很开心的,他悬着的一颗心放下了——那时关于他的流言很多,背后传递的信息并不乏真货,常人跟他打交道选明哲保身的居多。当然伊丽莎白一直是个有主意的人,而且在正常意义上比安东尼奥靠谱多了。伊丽莎白在跟他交往时就见过了安东尼奥,两人一拍即合,相谈甚欢,以致罗德隐约之间寒毛直竖,当然他并不是担心这两人能擦出别样火花,他俩在这方面之于彼此都太重口了点。

 

【现在还住在弗朗西斯那里?】他注意到近来碰面安东尼奥的打扮作息貌似都十分靠谱,猜想至少有一个能给他提醒还能被他听进去的人在周围,安东尼奥讪讪一笑:【他空在西城区的那套公寓。】罗德里赫一瞬间福至心灵:【一个人?】安东尼奥奋力扯住不由自主抖动的脸皮:【还有一个。】然后举掌:【不许再问。】

 

下回见面时他开门见山:【我听说上周你和亚瑟·柯克兰裸体滚下楼梯?】安东尼奥的表情让他想到仰天长啸的狼:【……我TM是和他抢浴室,后来打起来了,我拿椅子把他砸出门,他往楼下倒的时候抓了椅子腿,我忘了松。】他摊开掌心埋脸下去,再抬起来时一脸清爽的笑:【我要宰了弗朗西斯。】【别。】他拍拍对方放桌上的手背,然而抖动的肩膀和绷不住的嘴角都破了功,安东尼奥点点头:【我要宰了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至少成功活到了罗德里赫的下一次登门拜访,罗德提起自己前夫现在的处境,弗朗西斯勤勤恳恳地汇报起来:【……你也知道我就那一套能用的房,小亚瑟落到现在的境地多少也都是他害的,是是是,他也是小亚瑟害的,咎由自取咎由自取。】他吹一口滚烫的咖啡,深蓝色的眼瞳凝起来,【我不想看他俩斗得你死我活,不过这种事拦也拦不住,既然如此哥哥也不是好惹的,务必使他们在有求于我的时候,不能太快活。】

 

罗德里赫三十一岁那年的新年新希望,是自己世界里能多出几个善茬子。

 

以前的新年通常和安东尼奥两个人出去旅行。旅行这码事,他并不很热衷,但安东尼奥非常喜欢,而且反正他们一般都不差钱。通常当然都是往暖和的地方奔,有一年安东尼奥脑残抽风,订了去赫尔辛基的机票,给了一个词作解释:【极光。】婚后才发现自己有隐藏暴力属性的罗德里赫当场就很想送他一头乱闪,本来准备改签,结果忙着忙着就忘了,且一直忘到他跟着安东尼奥爬上飞机坐定,【飞哪儿来着?】安东尼奥拍拍他手背:【到了就知道。】然后他就想起来了,反手捉住那只手下死劲往伤筋动骨了捏。

 

上帝保佑他没有死在赫尔辛基,也没死在拉普兰德,虽然这事就差一点儿。安东尼奥这次抽风到底,零下30多度的气温非拉着他出去不可,那天晚上外面没风,他裹了三层羽绒服还是觉得自己快死了,右手边是白雪皑皑的针叶林,脚下是冰河,天地间星光细碎,【你的极光呢?】他捂着脸愤愤地揶揄,安东尼奥看了眼表:【应该还有……半小时。】天气预报这种末日预言般的东西他也信。但他已经懒得再跟安东尼奥呛声。然而那次确实准了,穹窿上空扯起半透明的彩绸时他都忘了捂脸,脚下的冰河倒映出另一半世界,安东尼奥推着他慢悠悠向前走:【小心冻死。】他仰头后脑勺便靠上对方肩膀,一双脚尖踢着他的脚后跟前进。

 

【你不看么?】他隔了半晌才想起来对方仿佛一直看着脚下,听见安东尼奥笑着说:【我看路。】

 

他曾经问安东尼奥:【如果不干这些买卖的话你会干什么?】安东尼奥抬头笑笑:【其他买卖啊。】一旦谈论这种话题就像是触及到他花岗岩质的部分,没有渗入的可能。每一天他都有可能回不来,每一天。后来罗德里赫越来越想自己亲手解决他。他为此去看了医生,关键的部分却只字不能提。他频繁地和安东尼奥吵架,偶尔大打出手,安东尼奥索性躲开他,整整一个月没露面,只让费里西安诺给他带几个信儿。最后一次他捉住费里西安诺,【带我过去。】性情温软的意大利男孩想了想,点点头。他被一路带到郊区,中间换了好几趟交通工具,在一所独栋洋房的地下室见到安东尼奥,对方见到他的第一秒钟反应相当失控,罗维诺迅速扯过他弟藏到身后。可以看出安东尼奥这些天的状态并不比他好多少。他用脚尖拨开一地烟头锡纸啤酒罐,提着安东尼奥的领子让他站直,安东尼奥推开他,阴沉的目光扫向那对兄弟,【不关他们的事。】罗德里赫扯回他领子让他面对自己,安东尼奥甩开他的手朝那边走过去,罗德里赫用力推了他一把然后甩过去一耳光:【安东尼奥·费尔南德斯,】听见自己的声音低沉而狠戾,【有种不要迁怒于人。】

 

下一秒看见安东尼奥提起手边沉重的水晶烟灰缸挥了过来。

 

他想自己是挨了一下的,冲击很大,奇怪的是当下并不很痛,脑壳里嗡嗡作响,有人冲过来挡在他面前,冲过去拉开安东尼奥的应该是罗维诺,水晶烟灰缸在地上摔得粉碎,一小半是剔透的红。

 

他被拉到一边去包扎,隐约看到一个金发冲天郁金香头的男人抄起一杯水泼了安东尼奥一脸,随后意识昏沉起来,各种嘈杂的乱音交迭在一起,随后这交迭的涌动逐渐模糊,不久便潜入一厢静默的苍白。

 

他在一张布满烟草味的床上醒来,屋内全黑,这被单上除了烟草味还有他颇为熟悉的体味,音乐家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近处另一个动静细小的声源,听着同样很熟悉。这样他便懒得动弹。本来已是货真价实的黑手党五毒十恶一应俱全,这回连家暴也会了岂不找人去弹冠相庆一番?然后听见抽泣声,低沉的熟悉的嗓音,明明白白不过的抽泣声,听着像隔了一层,也许是把脑袋埋在胳膊上,胳膊架在膝盖上,人缩在对面角落的沙发里。他睁着眼用力看向那边,一片黑暗中仿佛瞥见十字架项坠上金黄的一丁点反光,事后想来很可能只是错觉。

 

第二天安东尼奥拍醒他,说自己要赶一趟飞机,这之前先把他送回家。对于动手的事两人一字不提,安东尼奥像一夜老了十岁,一副金边墨镜不下鼻子,十字架项坠倒还挂在手腕上。到了罗德里赫说我先上去了。安东尼奥点点头。车停回车库里,马路对面自然有人接应他。罗德里赫在二楼看着他走远,那天有风,安东尼奥穿白西装米色领带黑衬衣,帅得十分之不良于行,深褐色的发卷被风揉乱,像一朵白花的漆黑花芯。

 

那个时候罗德里赫感到绝望。安东尼奥在外面犯法,被抓是应当的,他还杀人,被杀是理所当然的,他选择自己的生活,播他的种,收他的果,听见呼唤也并不回头,回不起头。而自己所有的不过是他的一夜恸哭:那里面有悔恨,有歉疚,有抱憾,乃至爱意,一应真实,只是无效而已。很久以后这绝望淡去,认知存留,他们的生活也已被割裂,按起各自的轨道并行不悖。他想象过安东尼奥的结局,于某一个时间点活着或死去的种种可能,并承担这些设想带给自己的情绪效应。这些事他大抵无能为力,他们用八年时间互相学习,结果除了记忆他依然无能为力。

 

也许有一天他会死在亚瑟·柯克兰手上,或者其他什么人手上,或者寿终正寝,或者下落不明,罗德里赫把这些事统统想过一遍,假想这样能增强自己的承受力。

 

给伊莎挑戒指那天他无意中想起22岁那年他和安东尼奥第二次见面后,他们去市政厅领证,安东尼奥一直似笑非笑地盯着他看,翠金翠金的眸子蜜蜂似的非常讨厌,【罗德里赫·埃德尔斯坦,】他把戒指递到他手里,取走另一枚,【你知道世界上有坏人吗?】

 

【我知道。】罗德里赫冷淡地这样答了,将戒指套上左手无名指。

 

Fin


评论(5)
热度(72)
  1.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2013-06-08